“Offer我已经发了,但CEO至今还没审批,很尴尬。”
林琴是一家互联网生鲜电商公司的HRD(人事总监),一手搭建了公司的人才体系,公司大部分员工都是她亲自招进来的,两年半以来她第一次因为候选人的年龄问题和CEO陈琛产生了严重分歧。
林琴这次招聘的岗位是高级运营经理,公司虽然拿到了拼多多的融资,但规模尚属于发展阶段,因此并未开出太高的薪水,但因为要面向VIP客户,要求相对来也不算低。
多方筛选之后,林琴选定的候选人柳荫有多年大型电商及生鲜产品的运营经验,对服务高端客户也有独到见解,工资开价不高,林琴觉得性价比非常合适,而且能加入她们公司算是从大厂“下嫁”到小公司。但这个候选人被CEO陈琛一票否绝了,理由只有一个——候选人年纪太大,超过了35岁,而且是已婚女性,尽管对方是丁克。在实在没有其他合适人选的情况下,他宁愿聘用一个水平差一些但年纪轻的人。
林琴颇感无奈,其实除了管理岗,公司早就停掉了35岁以上候选人的招聘。确切地说,她们的候选人都在32岁以下,因为目前劳动合同通常一次性签三年,32岁的人再干3年正好满35岁,合同到期后企业可以选择解约。但目前35岁的候选人如果签3年合同,到期时候选人就已经38岁了,严重超纲。按照年龄推算,目前在35门槛上徘徊的是1985年左右出生的人,如果红线设定在32岁,对标的是1988年左右出生的人。而目前风华正茂的90后也已经有人走到了30岁的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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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候选人的遭遇让林琴自己也心有戚戚。目前她们公司有大约一百名员工,平均年龄不到30岁,超过35岁的只有三个,包含了两位股东和她。
以林琴的年纪,一旦失业找工作很困难,因此她自己也是心有戚戚焉。关于下一步职业规划,她并没有清晰的想法,眼下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大多数人22岁左右大学毕业,如果35岁就在职场被封顶,意味着将在“上有老下有小”的几十年里压力山大,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在这之前就能把一辈子所需的养老钱和孩子未来的教育费赚足。
前段时间,为防止家人因病致贫,林琴给老公和儿子在香港购买了重疾险;她自己的保险还有待体检后再推进,由于长期在互联网企业熬夜、加班,她惧怕体检,生怕查出什么大毛病。而房贷和双方四位老人的赡养也让她身心疲惫又不敢有丝毫松懈。
唯一庆幸的是HR这个职业可以做很久,以她目前的人脉可以做到45岁左右。此外,她还拥有心理咨询师证书,“万一失业了,我就去做心理咨询师或职业规划师。“但对此,林琴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做的好。虽然现在拿着高薪,但她反而开始羡慕起了老家那些在事业单位任职的同学们,铁饭碗可以一直啃到老。而曾经,这些都是她看不上而主动放弃的方向。
今天,坚持主张给同龄人发offer,或许也是林琴对互联网人中年危机的一种反抗,从这个角度讲,她并不是老板眼中理性、优秀的HR。
简历投了几十封,个个石沉大海
“互金真是坑死人”,游琅说。
他之前是一家互联网金融公司的风控人员,由于行业大调整,公司进行了40%左右的人员优化。重点优化对象有两种:工资高的人和试用期未转正的人。他所在的部门原来共有7人,需裁掉3人,施琅本以为自己业务熟练,不会被裁,但部门有两名孕妇不能裁,施琅又是仅次于部门总监工资第二高的人,在这调整中他就变成了被优化的对象。
事实上,2018年,“失业”几乎成了笼罩在所有职场人心里的阴霾。在36氪与清华大学全球化研究中心、民智国际研究院共同发起的《创业者生存现状调查》中,29.41%的创业者为了抵御寒冬,决定“减少招人,或不再招人”;而已经有过裁员行为的公司,占比达到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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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失业时施琅并不担心,认为外面工作机会多的是。但让他意外的是,简历投了几十封之后,封封都是石沉大海。游琅最初以为,这是行业原因,后来他发现,年龄才是他真正的问题——他的年轻前同事们纷纷找到了新工作。1983年出生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自认为还年轻,但已经人到中年,在互联网公司已经算是“老年人”了。
但在猎头李想看来,游琅找工作失利并不仅仅因为年龄,而是年龄长了,职级没跟上。
李想正在帮一家金融科技公司招大数据风控方面的负责人,偏向于风控模型建设,候选人年龄可以放宽到40岁,要求在银行信用卡或互联网金融公司有5-8年的数据分析或建模经验,带过团队,年薪在80万左右,特别优秀的甚至可达百万。但这样的机会,施琅并不能达标。
李想提到,猎头手上适合35岁以上人选的职位基本都是管理岗,但游琅的资历还属于基层小主管。但在他这个层面,企业招聘时又偏向于使用成本更低、体力更好、冲劲更足的年轻人。
尽管已经赋闲了两个多月,但考虑到家人会为他担心,游琅依然在上班时间背着电脑包出门,他白天会到家附近的图书馆或电影院待着,下班时分再回到家中。
虽然没什么工作,施琅并没有趁机休个假,因为没有收入的日子太难受。他每个月的房贷、孩子在私立幼儿园的学费都要从不多的积蓄中开支。在认清现实后,他最终降薪进入了一家做智能衣架的传统公司做数据分析。“骑驴找马吧”,他说。
经历了这次求职风波,施琅对工作更加上心了,对于加班也毫不推辞。“以前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晚上或周末加班的话都会有抱怨或直接拒绝,但现在年纪大了,平庸就是错。我已经不能再失业,不光要保住现在的职位,还要去争取更高的职位,才可能安全些。”施琅感慨。
实际上,即便是做到互联网大厂的高管职位,也绝非高枕无忧。
以京东为例,2019年年初,京东集团在开年大会上宣布今年将末位淘汰10%的副总裁级别以上的高管。随后,京东CTO张晨、京东CLO隆雨、京东首席公共事务官蓝烨等高管在短时间内相继离职。
此前,华为也被媒体曝出要向35岁以上的员工开刀,腾讯也在优化中层,据称比例在10%。
在李想看来, “这些人并非绝无机会,可以降薪或者去一些小公司,那里对年纪相对宽容。
从高管到失信人:只有一次创业的距离
面对职场的中年危机,有人无奈接受,也有人提前感知并主动求变,比如选择了创业。
2016年,吴硕城还在一家大型企业上海分公司担任总经理,也算是“身居高位”,出行有公司特配的奔弛车,但时间长了,他也觉得这一切有点索然无味——每天在不同的会议中度过,但真正想推动的项目却一再被总部搁置;而且由于股东内斗原因,他在这家公司前途也基本上到顶了。
“我已经38岁了,再拖两年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吴硕城内心焦灼,头发越来越少,最后他就索性剃了光头。
吴硕城最终辞掉了这份工作创业了。当时互联网电商及户外旅游行业正如火如荼,经过一番市场调查,他决定做一个垂直的户外旅行电商平台。
“我要让所有人走户外的时候都先想到我们,不仅可以购买户外装备,还可以在这找到适合的户外线路,甚至领队都可以推荐给他们。”吴硕城最初信心十足。
为了表现自己对户外旅行的热爱,他一年四季都穿户外装备,比如秋冬季节,他每天穿的就是各式的冲锋衣,出门还常跟各家外卖平台的小哥撞衫。
凭借多年的积蓄和努力,创业的开端还颇为顺利。吴硕城在京东、天猫等都开设了户外专营店,销量在同类店铺中可以排到前10,独立网站虽然流量不大但配置齐全。2017年下半年,吴硕城在各大平台的店铺销售额总计在3500万元左右,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甚至觉得盈利可期。吴硕城对此还算满意。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VC,对方告诉他——若全年成交额过亿,可以投资。但按常规速度,他至少还要两年时间才可能做到过亿的业绩。
“太慢了,照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赚大钱?”吴硕城思虑过后,决定在双11时一鸣惊人、一举做大。当时,他的运营总监刘磊也极力支持这样做,他们制定了一个详密但耗资巨大的运营方案,包含要提前大量备货、大举购买天猫直通车、聚划算广告位等。除了电商平台,吴硕城还准备效仿微商,做一个领队分销的系统,希望通过全国数十万户外领队分销他的户外产品。不过,这也需要大笔的技术投入和推广开支。
计划的实施需要上千万的资金,而吴硕城的流动资金仅在百万左右,为此,他孤注一掷,卖掉了父母留下的一套房产,拿到了400万左右的资金,还在不少供应商那里打了欠条。然而,这些都是杯水车薪,距离“上千万”的需求还差很大一截。
吴硕城决定铤而走险,他与一家VC机构签订了对赌协议,双方约定:先投500万,年底销售额需达到一个亿,成了,风投继续加注,败了,控股权被VC收走。当时距年底已只剩三个月,但销量还不到4000万。
“今晚,我们要背水一战,所有员工晚上都加班做客服,明天帮仓库打包发货,这一仗对我们至关重要,大家都必须全力以赴。”双11那天,吴硕城给全体员工开了动员会,斗志昂扬。
然而,事与愿违,双11夜晚,想象中的抢购高潮并未到来。大批的员工虽然准时上线当客服但并没有多少客户前来咨询,原有的10多名客服在凌晨2-3点后也没了客户。双11结束之后盘点时,吴硕城发现1500万的备货只卖出去了不到600万,加上之前存货,共有上千万的货囤积在仓库中。其中,以服装类为主,一旦过季,价值就大打折扣。
那一刻,吴硕城心如死灰,接来的两个月,因为双11的透支效应,他的店铺销量一路走低,人员工资都无法发放,高薪招聘的技术团队也分崩离析。年底时,VC理所当然地收走了公司的控股权。由于公司债务高企,吴硕城又拿不出资金偿还,最终被投资方赶出了公司。
此前,由于吴硕城曾以个人身份为公司借款,他带着200多万的债务离开,结束了寝食难安的两年创业史。不仅如此,他付出的还有最初投入的上百万资金和一套400万的房产。
由于无力偿还,其中一个债主把他告上了法庭,如今,吴硕城已经变成了一名“失信人”。
雪上加霜的是,在他卖房创业时就极为不满的妻子最终选择了离婚。由于担心失信人身份会影响女儿的学业,他也不愿将剩下的唯一一套房产被执行,于是接受离婚,并净身出户。
翻看吴硕城如今的朋友圈,大都是一些与佛相关的内容。据说他已成为了“居士”,常年茹素,而且与之前的很多朋友都断了联系。
吴硕城只是千千万万创业大军中的一员。就创业而言,死亡是大概率事件。公开数据显示:中国每年约有100万家企业倒闭,平均每分钟就有2家企业倒闭!中国4000多万中小企业,存活5年以上的不到7%,10年以上的不到2%!换言之,中国超过98%的创业企业最终都会走向死亡。如今的环境下,草根创业的门槛越来越高,成功率变得更低。
对于互联网行业而言,无论创业还是就业,越来越成为年轻人的天下。2018年9月,拉勾网发布的《90后互联网职场报告》显示,互联网行业平均年龄26岁,其中,55.8%的互联网从业者为90后,其中90-95之间的,占比49.3%。
眼下,互联网界关于996的争议尚未停歇,甚至连马云都公开支持996,认为这是一种福报。但对于互联网行业的中年人来说,他们或者已经身居管理层,承受着996或更长的工作时长,如果体力、时间能够跟的上996的节奏真的算是福报了;另一个残酷的现实是,很多中年人正在因为或主动或被动的原因地从职场消失,他们已经没有资格996。